第五十一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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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到南京城，萧麒就听见一阵阵喧闹的声音从面前飘了过来，此刻，太阳尚且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尚还是灰蒙蒙的天际，此刻也突然被火炬的橘红色亮光所渲染，搭配着吵闹的声音更加给今天的凌晨增添了一抹凌乱的色彩，萧麒似乎很快就感觉到前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勒住了胯下那匹黑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耶律质古，萧麒也从她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信息，萧麒内心有点奇怪，虽说周跟辽马上就要开战了，但是实际上战端仍未开启，和平的南京城周围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种乱相？

“前面那地方有不错的视角。”耶律质古扬鞭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山包，萧麒跟萧思温便也没有多废话，策马冲上了小山包。

刚冲上小山包，萧麒便给面前的场景惊呆了，眼前那不大不小的小村庄里，手持着火把的辽军摩肩擦踵，手中的火把很快将他们的身影连成了一条连绵不绝的火龙，这条火龙在山村中来回穿梭，可萧麒听到的全是妇孺的求饶声、打斗声和孩子们的哭声，辽军士兵高高在上的笑声奸邪如同恶犬一般，恣意妄为地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做着侵略者的勾当，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跟萧麒读过的书里桀纣一般。萧麒根本想不明白，辽军为什么要对这个村庄下手，虽然她知道契丹军队有着打草谷，说白了就是靠抢搜集军需的习惯，可是那是在战时针对别国领土的做法，可南京明明是辽国国土，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更让萧麒撕心裂肺的是眼看着自己辛勤劳作一年的农作物被夺走之后，那一双双眼睛里写满的无奈和失望，萧麒毕竟已经是大辽的皇后了，她对待大辽，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认真，可今天这些辽军的所作所为，就像自己的孩子做了最让自己失望的事情一般，萧麒感觉内心悲痛不已，似乎血管里都被灌了铅，弄得萧麒的心脏都不停地在自己的胸腔里颤抖，好似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了似的，一腔怒火炽热无比，撞上伤心时的冰冷，真的让萧麒觉得如同得了寒热重症一般难堪。

随后，几个辽军不顾村民们的阻拦，将村中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耕牛纷纷牵走，村民也只能忍气吞声，萧麒站在这里，看不清楚村民们的目光，只能看得见他们的背影，可是萧麒看着那被大火点燃的背影，依然觉得那颗朴实而勤恳的心在被痛彻心扉地伤害着，萧麒都有点替他疼了，随即，另外几个辽军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个火把，走向了面前的麦田，就连刚刚习惯忍气吞声的村民，此刻都急了，赶忙冲过去想要阻止那些辽军，可是老迈的村民和妇孺哪里是身强力壮的辽军的对手？村民们几下就被打翻在地之后，辽军便将火把丢进了麦田，春天本来就风大，没等辽军丢几个，麦田便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在黢黑的夜幕下犹如明灯一般显眼。

辽军渐渐散去之后，三人便策马来到了村中，在这里，萧麒几乎只能听见哭声，其他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而偏偏这萧麒唯一能听到的哭声，也如同一只隐形的、放在萧麒身上的巨手一般，时刻揪着萧麒的心，当村民啜泣一声，那手冷不丁地就那么狠狠地来一下，听到那些无助的村民的啜泣时，萧麒甚至差点坠下马来。

害怕自己坠马的萧麒此刻还是自己下了马，走了几步之后，萧麒走到了一个老人家的面前，她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老人的全身上下，佝偻的他早已风烛残年，手上布满了辛勤耕作之后留下的老茧，黢黑的背脊似乎正在告诉着萧麒，他这么大年纪了仍然在辛勤劳作着，可是那干瘦如骷髅一般的身形，仍旧是他营养不良的最好体现，辛勤耕作却还营养不良，这真的不是这位老农的错，萧麒此刻深深为这位老农感到不公，甚至觉得自己身为大辽的皇后，整天不用如此辛勤劳作，就能饱食终日都是一种愧疚。

“老人家……”萧麒慢慢地俯下身子，盯着老人的眼睛。

“姑娘是来买粮的么？晚了！你没看都让人抢跑了么！”老人似乎已经被绝望失落掏空，就连跟与此事毫无关系的萧麒说话都带着几分愤怒，可是还没等这愤怒发现出来，老农的哭腔很快就将其取而代之，随即老农头一歪，斜倚在身后破败的土房上，要不是鼻孔还因为呼吸产生微微翕动，萧麒真的看不出这蜡黄的一堆皮包骨头跟一具骷髅有什么区别。

“老人家，我只想问问发生了什么……”萧麒盯着老人的目光，尽量保持着友善地问道，身为大辽皇后的她平日锦衣玉食、赫斯之威，此刻却一点点贵族架子都拿不出来。

“还用问？当然是那些官府的人来征税啊！这个村子今年又闹旱灾，根本没有余粮，他们就拿耕牛和种子粮来抵，这要我们明年怎么过日子啊？”萧麒看到老农浑浊的瞳孔里此刻噙满了泪水，可是却掉不出来，那是因为老人实在太瘦了，本来应该盖住颧骨使得面部呈现出圆润造型的肉也早不知所踪，层层叠叠的脸就如寸草不生的层叠山一般，泪水当然是掉不下来的，这一切的一切，看得萧麒心中既悲伤又震撼，悲伤当然是为老农而感到悲哀，而震撼则是因为，生在草原上和深宫禁院之中的萧麒，如果不来到中原汉地，还一直以为汉地就是那太平盛世、夜不闭户的景象，而今天萧麒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只是自己对中原汉地最美好的向往而已，萧麒终于知道为什么新兴的契丹可以轻松平灭盛世大唐了，因为那是一个虚弱的盛世，汉武雄图数百篇，长城万里尽烽烟！看似无限光荣而威武的大唐王朝，其实在那雄壮的盔甲之下，就是这样一副不堪瘦弱甚至黑暗的躯体！

可是更让萧麒担心的是，现在，成为这个虚弱的盛世的，已经不是已经灭亡的大唐了，而是自己的夫婿所担纲的天下——大辽，萧麒突然感觉心中非常忐忑，宛如百爪挠心，让萧麒有些坐立不安，此刻她已经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只要自己稍微懈怠一下、不作为一刻，只要草原上再出现一个新兴的民族，来打大辽，也将是摧枯拉朽！

面对着不可名状却又迫在眉睫的威胁，萧麒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当今圣上不是下旨燕云十六州可以三年不缴税又拨款八百万两整治界河？怎么可能还要交税？又怎么会闹旱灾呢？”萧麒有些诧异地问道。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姑娘可知道，其实治河之策是早有了，可是官府却一直没动工，就这么耽搁着。至于缴税，本来是告诉我们不用缴税，可是县令告诉我们，这几天皇上刚娶了皇后，那皇后每天都要吃南方的新鲜荔枝，咱们北方不产荔枝，得从南唐买进，如果不交税，皇后娘娘一发怒，几个州县的老百姓都要掉脑袋的！”老人的话说出来让萧麒都感觉心被人放在了绞肉机上一样，剧痛难忍，没想到自己一向清心寡欲，本还想着节约点，在历史上留下个不坏的名声，可是在老百姓嘴里，自己居然是这样的，痛心之余，萧麒还有点为自己鸣不平，萧麒甚至感觉，如果此时这个县令在自己面前，她都会忍不住跳上去拿刀戳他几个透明窟窿。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狗奴才还真是欺负老百姓不懂文化么……”萧麒咬牙切齿地骂道。

“姑娘刚刚说什么？”老农似乎有点没听清楚萧麒的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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