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彭家煌)
曙光还没打定主意惠临到窗子上,韦公听见爆竹到处响,就不管昨晚摩麻雀、掷骰子闹得太晚,连眼皮还不曾合拢一回,便也从温软的被里挣了起来。这天不是接到党部里开紧急会议的通知;也不是得了共产党要暴动的消息,值得去报告戒严司令,好邀一笔重赏;也不是那不能维持生活的纱厂工人要大罢工,得去弹压,解散;更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体如杀头着火之类可看,值得我们这位好同志那末早就起床的。只因那天是我们中华民国旧历十六年的元旦。
原来这天比“五卅”“五七”和一切什么纪念日都重要。虽则我们的国度里那“新历”早就跟着一大群的新文化从海外输入了,每年弄出两个元旦来,然而本质上,新历元旦压根儿就赶不上旧历元旦那末切于实用,那末真正算得过年。那只是一般好高骛远的浅薄少年拿来应卯的,我们从这上面就可批判出它俩的优劣来:比如过新历年,大家不过发发贺年片,各机关冷冷清清放三五天假,见了朋友不过和平常一样点点头,握握手,懂洋径浜的说一声,“AHappyNewYearForYou”。至于稳健分子他才不肯那末丢脸呢!这时节,长辈或上司那边你去是自然应该去贺贺,可是你见了他们,你只有呆坐寒暄的分儿,你总不好意思来别的表示恭敬的花头的。如果到了旧历元旦,那你就不能这样简慢这般大意啦。不怕你曾过过一回新历年,你还得慎重其事的再过一回旧历年才算过足了瘾;而且所有的事业、经营、讨帐、催款、办年货、送人情以及扫除灰尘等大事都得在除夕前结束。“一年之计在于春”,你辛苦了一年,那时你应该把一切弄个清爽,腾出大部分的精神和辰光从元旦起专心一意的娱乐个把月,那差不多和张勋的军队打开了南京准弟兄们大抢三天一样,这时节官厅连叫化子,修马路的囚犯,都恩准他们在街上赌钱,掷骰子,上等人更不用说,只要你不是有共产嫌疑,写文字讥评党国要人,那真是小雀子出了笼,再自由没有的。不过天大的事可在这时节搁起,但那“拜年”你无论如何懈怠不得,因为过新历元旦时你不曾拜,也不作兴拜,发了贺年片是空的,只有这时节你才能一家家去登门作揖,在长辈或上司前行那叩头或九十度的鞠躬礼,一句话,你那满肚子的恭敬礼貌也只有这时才是行的唯一机会。我们的韦公就为着这缘故,他得赶早到一个中央委员老爷那边去一趟。
那中央委员老爷爱住在离都市二三十里的一个偏僻地方,到他家里去虽可乘火车,但下车后还要走半里又纡回又臭的烂泥路,乘公共汽车或洋车吧,可是太不合算。在委员老爷自己,固然是恶嚣杂,爱山水,有隐士之风,到那儿逛逛有自备的摩托卡,进京开会有国备的专车,但一般远地的小人物去拜访他,那就很费事啦。如果误了钟点,赶不上火车,得掏许多的血本来乘汽车或洋车,在半路上还怕给小瘪三捉了肥猪,平常没事儿不去拜访他还不觉着怪难过的,何况是时行拜年的旧历元旦呢。他充军充到那世上,真是故意跟韦公这般人捣乱的。
那从民国十六年就飞起的细雨,这时还像哭丧人的泪儿洒个不住;那从除夕就发作了的狂风也不看看节气,好像刮起了兴头还在空中放肆的乱吼;街上的店家都像吃饱了的老牛,闭了大嘴一般,将财门开了之后,又紧紧的封着;马路旁的赌摊也还不曾摆出一个来,只有每家屋檐下那疏疏密密的通宵未睡的孩子们还在高兴的放着冲天爆。不瞒人,我们这位穿戴齐全的韦公出门时,天还只有点毛毛亮。这不纯然因为是辰光早,一大半也是乌云弥漫了满天,雨中还夹杂着雪雹,将天色弄暗淡了的缘故呢!
生怕浸湿皮鞋,韦公就捡没有水的石块将脚尖踏上去,那好似点水的蜻蜓,又像轻手轻脚的窃贼,每一步都得使身体一伸一缩,那姿势可以说是跳吧,他就几步跳到附近一个弄堂里,敲敲一家人家的后门。因为那委员老爷不是他私有的,他到他那边去不通知同志一声,似乎是自私自利,虽然同志们不一定能够同他一道去。好在那家人家还不曾睡觉,他就很顺利的走进去,一直冲上楼,推开门用随便的口气问:
“喂,黄同志,邹同志,怎么还不起来,老头子那边也得走一趟吧!”
黄同志早就张着耳朵听,他们原是不拘礼貌的,这时他只瞪着眼呆呆的望着床前的韦公呆笑,许久才装出个不信禁忌的样子说:
“见鬼啦,这么早就起来!——喂,告诉你,昨晚我输了十八块,真背时!”
邹同志装着睡着了,弓着腿不动,像葬在那被里,但一听到“老头子”,他终于像蚯蚓样扭了两扭,掀开被露出那红眼睛,又伸出一只手来,“唔——”他伸了个懒腰说:
“今天早上五点钟才睡,唉——实在是——”
黄同志就揭穿他那种虚伪的不高兴说:“叹什么气呀!三十四块钱进了袋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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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face=宋体size=3/apstyle=text-indent:3em我用了这么多年,才再次站到你面前pstyle=text-indent:3em其实只想说一句,我很想你pstyle=text-indent:3em你呢pstyle=text-indent:2em都市现耽狗血俗套酸爽小白文,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又不爱我了强取豪夺相爱相杀虐身虐心豪门恩怨俗套HEpstyle=tex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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