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心魔

难以忍受的剧痛，直接把萧麒从卧榻之上给掀翻了下来，跪倒在地上，萧麒竭尽全力地用自己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拼命地保护着自己——这位大辽皇后的尊严，她不想像一只濒死的母狗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可是身上难忍的剧痛却似乎饶有兴致地想要测测这位女人的忍耐力，不停地往她施加难以想象的剧痛。

万刃裂肤、万爪挠心、万虫噬骨，萧麒读过许多书，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绘现在自己的感受，萧麒感觉自己的双脚从来就没有放对过，而放错的代价就是感到剧痛难忍，为了不呻吟出声，萧麒只能忍着不断从自己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飞速撞向自己大脑的疼痛，泛着鼻水痛苦地抽搐着，剧痛如同不见边际的洪流，好几次差点冲垮萧麒忍耐力的大坝，呻吟的声音每到了嘴边又被萧麒咬碎，之后变成了低声的冷哼声，如同挤牙膏一般一点点从萧麒的嘴里倒了出来。

毒瘾犯了！

萧麒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她知道肯定是那根管状物在自己嘴巴里释放的烟雾产生的恶果，在痛苦中丧失了理智的萧麒此刻恨不得用手把自己的肚皮抓烂，把那些烟雾从里面放出来，这种剧痛的感觉就像是体内住着一个煞星一般，让萧麒隔三差五便沉浸在痛苦之中。现在萧麒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是灰暗无比，清醒的时候总是会被那些悲惨的记忆包围，而不清醒的时候，身体上的痛苦则迅速袭来，如果悲惨的记忆，仅仅是难熬却寒冷的冬夜的话，这身体上来去匆匆的疼痛就如同酷暑和暴风，寂静过后的疼痛往往被放大了很多倍，萧麒在替自己的神经操心，她怕自己终有一天无法承受这难以忍受的疼痛。

手忙脚乱地从枕头底下取出耶律瑾御赐的一个装饰精美的小锦囊，耶律瑾嘱咐过她，觉得难受就取两片里面的烟草叶垫在舌头底下，萧麒照做了，可不断抽搐的嘴牙关却差点咬断了自己的手指头，烟草叶的作用聊胜于无，更多的其实是给萧麒一种心理安慰，漫漫长夜，萧麒不得不靠着用拳头猛击坚硬的石壁，用那手上的痛觉缓解全身的剧痛。

“嗵！嗵！嗵……”萧麒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石壁上，不知不觉石壁上已经沾上了些鲜血，看着那淋漓的鲜血，听着那有力的声音，萧麒都觉得闹心，可是这样平日里萧麒觉得甚至都能让自己骨头碎裂的疼痛，今天在强烈的疼痛面前却丝毫不值一提。

渐渐地，萧麒惊喜地发现那疼痛已经渐渐散去，这次毒瘾发作的时间比上次短的多了，感觉也并不如上次那么强烈了，上次发作的时候，萧麒甚至都有点忍不住抱着身边一个陌生男子的腿如同一个乞丐一样向他索取那神奇的管状物。

看看天边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又一个难忍的漫漫长夜结束了，萧麒从地上爬起来，简单地洗漱过后，对着铜镜细心地整理了自己的妆容之后，包扎了自己手上的伤口，随手抓起了昨天晚上看了一半的书，另一只手拎了个板凳，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将板凳丢在了门口，早上的空气相当地不错，萧麒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反而被写上了些病态美，红着眼圈的她面对着今天的朝阳，也不知道是强颜欢笑还是庆幸自己熬过来了，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笑意。

远方的太阳，如同肩挑着天下的大任似的，艰难地在地平线上步履蹒跚着，就像刚才出门的萧麒，但是最后，却不知是什么给了他力量，最终他跳出了那片浑浊的地平线上，上古的英雄一般，矗立在远方，发出了炽热的、耀眼的光芒，看到的人，总会觉得感动，那金红色的光芒，就像无形中的一枝巨笔，在萧麒的心中，写上了一种生命的力量。

萧麒这时候又感觉有点不好，药劲过了之后，手上刚刚被神经末梢阻滞的疼痛这时候有点发作了，让萧麒觉得骨头有点疼，可是那都不重要了，在刚刚狂风骤雨一般的痛楚之后，萧麒觉得现在什么都是小风小雨。

坐在板凳上，如同一只兔子一般缩着手，萧麒却没有急着打开书，她慵懒地瘫坐在板凳上，一年的守身如玉之后，让她有点累了，平时必须挺直的腰板这会儿也放松了许多，松垮垮地就像一堆烂泥。

萧麒掰着指头算，自己今年好像还真的只有十九岁呢，十九岁的少女，为什么每天都觉得这么累么？别人家的十九岁，恐怕还在追求着朝气和阳光呢，可是自己这一下，却仿佛跟个几十岁的老妇人一般，仿佛全身都被抽空。

这些年，大辽的日子还算是蒸蒸日上，耶律瑾放弃了在南边立国的想法，回到了北国，虽然生活在母后的阴影下让他不太高兴，可是萧麒知道耶律瑾是个动心忍性的皇帝，他为了国家一定能牺牲自己的感受，所以耶律瑾认真地经营着北国，澄清吏治、发展生产，而在南边，郭袭也帮助自己和耶律瑾经营着燕云十六州之地，周国也再也没有进犯，辽国蛰伏着，就像萧麒，在趁着这难得的和平的春光，忍住眼泪，舔着自己的伤口，静静地等待下一场冲突的到来。

时光为何如此匆匆？

萧麒突然有了这种感慨，哎，看来自己也是真的老了，坐在屋外，萧麒颇有些神伤。夏日的清晨是美好的，这会儿虽然有明媚的阳光，却不觉得热，所以萧麒也就呆呆地看着那挂在天边的大火球，萧麒眯了眯眼睛，想想过去的两年，自己的生命又过去了两年，就如同他们是凭空消失，如同生命被人莫名掐短了一截似的。这两年，既有亲情的陪伴，又有爱情的美好，还有最后梦碎的悲凉和大喜大悲，时光走得匆匆，明明给萧麒留下了值得品尝的酸甜苦辣，可是萧麒却无福消受，她觉得什么都没有。不知是为什么，萧麒突然想去看看自己跟耶律瑾共种的那些梨树，又是一年春末夏初，那梨树，想也是开花了吧？

雪白雪白的梨花，略带粉红的棠梨花……想看，全都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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